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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小枚的访谈(原版)。

 

廖育卉:对您来说,什么是摄影?

陈小枚:对我而言,摄影首先是一种探索的工具和表达方式。相机是我的通行证,让我有一个理由在不同的文化、不同的地理环境游移、张望、探索、了解、理解。因为我的相机,我的视野不断地被扩大。因为我的相机,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由抽象变得形象,我的感触更加真实。我对自己的认识也更加真切。我发现,每次,不管我做什么专题,纪实的,艺术类,我都是一个好奇的小孩,在探索的过程中,认识世界,认识自己。同时,我虽然不再相信照片可以改变世界。但我仍然希望,图片能给人们提供形象的信息,能或多或少地让人们去了解社会问题,而后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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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是否可以写一段个人简介?

陈小枚:父母给我取名陈小梅。我上小学时自作主张偷偷改名为陈小枚。1974年生于中国广东河源,成长在一个传统的客家环境中。今住美国达拉斯。原学教育专业。在一所师范学校教英语六年后,改学新闻,2004年获广州暨南大学新闻学硕士学位。又对人类学感兴趣,2004年到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学习人类,2006年获人类学硕士学位,同年放弃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博士奖学金,开始从事摄影。2010年获摄影学硕士。现为独立摄影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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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说说您个人的一些与摄影有关的故事或者经历?如何走上摄影的道路?

陈小枚:我向来羡慕搞艺术的人。弟弟是艺术家,颇有天赋。我几乎仰慕他,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像他那样创作。从没想过自己会做与视觉艺术相关的事情。不管是在自己、家人的眼中,还是在朋友、同学的眼中,我该是抓笔杆的教书匠。我现在还偶尔给国内的媒体写稿。

我第一次拿相机,是在大学二年级暑假,去内蒙古旅行的时候。当时借了一个傻瓜机,乱七八糟拍地风景。如今看来,那些图片不堪入目,但当时很享受通过取景器看世界的过程。1999年独行西藏,第一次用一个单反机拍照,尼康的FM2,但并不懂光圈和快门。拍的当然是旅游照。回来的时候当地媒体报道了我的旅行,又让我写了独往西藏的游记,顺带发表了一些照片。那是第一次发表照片。不过,还是没想过从事摄影。不敢想。觉得笔杆比相机更容易操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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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暨大学新闻的时候,开始业余玩玩摄影。因为不是自己的专业,不太懂摄影,也没有太多资料可以学习,所以纯粹是在玩儿,也就没有任何限制。我拍旅游照,也拍植物,有时也拍街头景象,居然偶尔得到一点表扬。临近毕业的时候,拍了广州郊区古村小谷围。广州的江南藜果后来展出了我小谷围图片。

在美国学人类学的时候,因为做学术很累,摄影成了我的调剂品。我去艺术系旁听艺术摄影,又去新闻系旁听新闻摄影。结识了纽约时报的摄影师Kevin Moloney和他Paul Moloney。受到Moloney父子的鼓励,我开始考虑严肃考虑全职从事摄影,终于放弃了博士奖学金,称为全职摄影师。

在科罗拉多的报社做了将近一年后,受美国《国家地理杂志》前摄影总裁Rich Clarkson的鼓励,接受了俄亥俄大学的enlight fellowship,在那儿学习视觉传播和纪实摄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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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如何评价您的工作?您给自己的作品有什么样的定义?

陈小枚:我的工作很好玩,但同时也很苦,需要体力支出,更需要脑力支出。做学术的时候,觉得做学术很苦、单调,羡慕搞艺术的人,觉得他们的工作很轻松、好玩儿。等自己全职做摄影的时候,才发觉,做摄影有时候比做学问更难。做学术,只要下苦功夫,有积累,加上思考,就会有成绩。但艺术的创新很难。积累有可能变成重复和束缚。
“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”我很难评价自己的作品。您可以向熟悉我的作品的摄影界人士找些评价。比如,俄亥俄大学视觉传播学院院长Terry Eiler,摄影师Tom Ondrey, 前美国《国家地理杂志》总编Bill Allen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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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可以谈一下您的拍摄技巧及手法吗?

陈小枚:因为学科(新闻、人类学)背景的缘故吧,我的拍摄方式基本比较直白,纪实居多。也受美国新闻摄影理念的影响,很少后期修改,除了传统的dodging and burning,基本不会改变原始图片原貌。

我主要用尼康单反数码相机。也拍135、120胶片。近来刚获得一个4x5view camera。希望做更多的胶片。

我希望做不同的尝试,不想用技术、手法或风格束缚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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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以上描述的技术技巧及手法在您的作品中占有重要的比例吗?还是您更重视作品本身和它所传达出的信息?

陈小枚:后期处理在我的作品不占太重要的比列。不管是新闻纪实,还是抽象艺术摄影(studio photography),我更重视作品本身和它传达的信息。如果我想要一个效果,我希望在拍摄的过程中得到,而不是在后期处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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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是怎样接近陌生人的?您会去询问他们是否接受被拍摄吗,还是试着不被注意时采取摄影?他们的典型反应是怎样的?

陈小枚:我基本上都去征求被拍摄者的同意,然后才拍摄。如果当时有一个美丽瞬间,不能错过,我会先拍摄,然后告诉被拍摄者,我刚拍了他/她的照片。在美国,大多数人都很友好,不介意被拍摄。如果他们要求我不要拍他们,我都会停止,除了了特殊的新闻事件,比如拍摄在押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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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在中国工作的时候,您认为相对于外国的摄影师而言,作为一个中国人- 并且因此具备一定的隐蔽性,是一个主要的优势吗?

陈小枚:我不认为作为中国人在中国拍摄就具备隐蔽性。相机本身就暴露你的拍摄欲望。我倒觉得在中国拍摄,有时更难进行,因为中国人似乎比较camera shy,同时也比较警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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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对一位女摄影师来说,当您进行拍摄工作时,人们对女摄影师的反应是否会有改变或有所不同?当您进行摄影报道(纪实摄影)时,您面对什么样的困难?对一位妇女来说,是否面对的危险几率会比较高?还是对您来说,每个人所面对的危险度都是同等的?您有自己没有遇到这种情况?

陈小枚:在美国,作为女摄影师,同时又是外国人,对我一种优势。因为女人,相对男人而言,不构成威胁,被拍者感觉可能相对放松。而作为外国女性,常常是别人因为对我好奇,而喜欢和我交谈,给我机会表示友好,也就更容易取得被拍者的同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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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西藏旅行是您首部的作品之一,西藏是一个特殊的民族自治区,中国人通常都需要有特别授权才能去参观旅游。在哪里,您是完全自由地进行摄影工作,还是有受监视或受到当局某种形式的压力?我想问您一个更普遍的问题:您个人在中国有什么关于新闻自由的经验?

陈小枚:当年我去西藏旅行时,并非以摄影师或记者的身份,只是一个游客。所以不需要特别授权。 也可能是因年份和社会情景和现在不同,我没有发现有任何限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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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选择了两个系列来代表这次的访谈,您是否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选择?

陈小枚:这两个系列的图片都是正在进行的专题。zen of fire的开始比较意外——男朋友妈妈家里遭遇火灾。这个专题的目的在于探究灾难背后的意义,和引发人们对灾害的重新思考。老子说,祸兮福倚,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。我想表现的,就是这么简单的哲理。因为这个专题,我发现自己大概和西方的摄影师,在想法上还是有不一样的东西,中国文化的影响不是可磨灭的。

《痛之快》是从人类学的角度去探究一些美国边缘化阶层人士。我拍他们,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行为在“常人”看来很另类,更是对他们的内心世界感到好奇,又希望通过他们的眼光重新审视现代社会,重新审问“何为正常?”这个专题,正好说明,摄影对于我是探索的工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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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很多摄影师指责今日纪实摄影的实际情况,您是否认为纪实摄影今日面临一个严重的危机?为什么?您觉得有什么可能解决的这个危机的方法?

陈小枚:很难确定我们是否深处纪实摄影的危机,但我们似乎正处于一种转型状态。有点捉摸不定的状态。从中国传统哲理来看,“危”里含“机”。或许,我们将在纪实摄影,或整个摄影领域,会有一个全新的机会。只是,我们还没有发现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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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觉得以上叙述的这种情况在西方和中国是相同的吗?

陈小枚:中国摄影和西方的摄影在理念上和操作上可能有不一样的地方。但不管是在中国,还是在西方,科技的发展、观念的变化、经济状况的改变都会或多或少对摄影理念、方式、技法、传播方式等有所影响。在全球化的背景下,东、西方的差异会越来越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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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对您来说,中国现代摄影是否与西方不同?如果不同的话,中国现代摄影与西方现代摄影有什么相异之处?您又如何解释它们之间的差异?我们是否可以用“中国派”来称呼中国现代摄影,还是对您来说,当今的摄影已在全球形成了一种综合化和一体化?

陈小枚:我不是特别了解中国现代摄影和西方的具体不同之处。但我认为摄影不像文字,它是一种没有国界的语言。虽然我们成长的环境和文化肯定会给我们留下烙印,在我们创作的过程起到一定的作用。但不管是在西方,还是在中国,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方式。但很难从一张图片来决定作者的国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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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喜欢中国现代摄影哪些方面?不喜欢哪些方面?

陈小枚:个别摄影记者有摆拍的行为,或做过多的后期处理。这点我不认可。我不反对艺术摄影的后期制作,但对新闻和纪实摄影,还是尽量少做后期处理为好,尽量接近真实。

廖育卉:您有什么摄影希望或梦想?

陈小枚:能诚实地做摄影,同时不用饿肚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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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对您来说,选择住在大城市是否是发展摄影事业的基本条件?或-例如通过因特网-居住地域已不再是一个束缚的选择?

陈小枚:地域不是束缚。束缚首先来自理念和封闭的想法和经济束缚。

廖育卉:以您的看法,对一个摄影师来说,拥有博客或个人网站重要吗?您认为博客或个人网站需要安装多种语言,如:英文吗 ?您认为因特网如何促成了或能帮助中国现代摄影的发展?

陈小枚:博客其实是很个人化的表达方式。它可以让更多人看到、了解摄影师的作品。但在博客泛滥的年代,能得到关注的摄影博客并不多。

我有博客,但目的不在于推广作品,只是为了和朋友分享。但我认为摄影师应该有自己的网站。

我设计、建设了自己的网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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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如何描述中国的艺术界及摄影界?艺术界和商业界的关系是怎样的?

陈小枚:艺术界和商业界的关系很tricky。艺术界需要商业的支持,但又很可能收到商业界的伤害。抗拒和吸引在同时进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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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育卉:您对中国现代摄影的参考来源是什么?

陈小枚:人民大学老师任悦的1416教室博客信息量很丰富。顾铮的艺术摄影很有深度。卢广的纪实摄影值得关注。

廖育卉:您是否可以告诉我们您特别欣赏哪(些)位中国摄影师及其原因?

陈小枚:顾铮的艺术摄影很有深度。卢广的纪实摄影值得关注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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